历史学者、哲学家暨畅销作者,出生于以色列海法,2002年在牛津大学取得博士学位,目前是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历史系讲师,也是剑桥大学「存在风险研究中心」(CSER)特聘研究员。着有《人类大历史》、《人类大命运》、《21世纪的21堂课》等书,为世上具影响力之公共知识份子之一。
许多专家警告,AI正对人类生存造成威胁。但也有其他专家认为,这种警告是杞人忧天。如果今天讲的是核武,大家都很清楚危险所在;但讲到AI,就很难看懂这究竟是危险在哪?从工业革命的历史,就能帮助我们了解这场新的「AI革命」与生俱来的危险。
许多专家警告,AI崛起可能使人类文明崩溃,甚至是人类物种灭绝。一项2023年的研究调查了2,778名AI研究者,结果也显示有超过三分之一认为,先进的AI有至少10%的机率会造成等同于人类灭绝一样可怕的结果。2023年有将近三十个国家政府签署了关于AI的《布莱切利宣言》,其中就承认:「从这些AI模型最重要的功能,可能有意或无意地造成严重、甚至灾难性的伤害。」
对某些人来说,可能觉得这些警告就是杞人忧天。每当出现强大的新科技,都有人焦虑世界末日就要来临。举例来说,当初随着工业革命进展,许多人都担心蒸汽机和电报会摧毁人类社会、毁灭人类的幸福。但到头来,这些机器生产出了史上最富足的社会。时至今日,大多数人的生活状况都比十八世纪的祖先好多了。许多热情拥抱AI的专家都保证,各种智能机器绝对会比过去的所有机器带来更大的好处。他们说,有了AI,人类就能享有更好的健康照护、教育与其他服务,甚至还能协助拯救生态系统免于崩溃。
首先学会善用科技
遗憾的是,只要看历史看得仔细一点,就会发现人类确实有充分的理由,该对强大的新科技抱持几分畏惧。就算这些科技到了最后是利大于弊,但在那个快乐结局之前,往往得先经历百般磨难与考验。新科技之所以常常带来历史上的灾难,并不是科技本身有什麽问题,而是人类得花点时间,才能学会善用科技。
工业革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。工业技术在十九世纪开始传向全球,颠覆传统的经济、社会与政治结构,彷佛打开一条道路,让人类有机会创造出更富裕平和的全新社会。然而,要学习建立一个良性的工业社会,绝没有那麽简单,得经过许多昂贵的实验,还得产生数以亿计的受害者。
正因为各方对于「如何建立工业社会」的看法不一,就造成了代价高昂的冲突。两次世界大战与冷战就像是一连串关于谁是谁非的辩论,各方都能互相学习,尝试用新的工业方法来发动战争。但在辩论的过程中,就造成数千万人死亡,人类差点自我毁灭。
除了以上这些灾难,工业革命也破坏了全球生态平衡,导致一波物种灭绝。在二十一世纪初,据信每年有高达58,000种物种灭绝;从1970年至2014年,脊椎动物族群总数减少了60%。人类文明的生存也受到威胁。直到现在,我们似乎还是没能建立起一个生态永续的工业社会,我们这个世代得意洋洋的繁荣景象,背后恐怖的代价都得留给众生与人类的子子孙孙来承担。或许人类总有一天会找到办法(也许正是透过AI的协助),打造出能够生态永续的工业社会,但在那之前,工业革命的成败仍难有定论。
透过AI做出决策
即便如此,这给二十一世纪传达的讯息依然并不乐观。要是人类得经过这麽多可怕的教训,才学会如何管理蒸汽动力与电报技术,现在还得再付出多少代价,才能再学会管理AI?比起蒸汽机、电报和所有过去的科技,AI不但可能远远更为强大,也远远更加难以管理,因为AI正是史上第一个能够自行做决策、创造新想法的科技。AI不是个工具,而是能够做出决定的行为者。
就智能而言,AI不但远远超越了原子弹,更超越了像是泥板、印刷机、收音机这些所有过去的资讯技术。泥板能够储存关于税务的资讯,但无法自行决定要收多少税,也无法发明某种全新的税目。印刷机能够复制《圣经》这样的资讯,但无法决定《圣经》要收录哪些文本,也无法对这本宗教经典加上新的注释。收音机能够传播政治演讲与交响乐等资讯,但无法决定要播放哪些演讲或交响乐,也无法创作演讲或交响乐。AI则是能够做到这所有一切,甚至是创造出新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,到无比要命的传染疾病。过去的印刷机或收音机只是人类手中的被动工具,但AI正在成为一种主动的行为者,可能得以摆脱人类的掌握与理解,主动形塑社会、历史与文化。
或许人类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办法,让AI不至于失控,真正为人类带来福利。然而,人类在这之前,是不是又得再次经历全球帝国、极权政体与世界大战的循环,才能搞清楚如何善用AI?而且,比起二十世纪的科技,这些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更具威力,我们能犯错的空间也更受限制。在二十世纪,人类在「工业技术运用」这门课上,可以说只拿了个60分,勉强低空飞过。但在二十一世纪,过关的门槛高得多,这次可得表现得更好才行。
出自:《连结:从石器时代到AI纪元》/天下文化出版社